联邦政府雇员埃姆斯想做个生意，挣点儿外快。生意三要素：货、买家、钱，都是齐全的。

埃姆斯有货，原装正品。买家也物色好了，一个有钱的主儿。付款，按国际贸易惯例，美元结算。

埃姆斯的买家认为，付款不是问题，怎么付款是个重要问题。后来生意砸了，有人说，是付款环节出的问题。有人冷笑道：根本不可能！

这都是后话。

埃姆斯的生意利润丰厚。他先发了一单货过去。开价5万，试试行情。

都是行家，识货。买家根本没有还价，成交。

什么货？知道电信诈骗的都听过……个人信息。

哪得多少条！值5万……还是美元？

一两条吧……什么！网上买卖百十条也就块八毛，这一两条就5万，还是美元。什么行情！

而且他卖的信息，身份证号、手机号、支付密码……统统没有。不过是含含糊糊几句话：你们国防部有个叫什么维奇的少校，还有外交部一个叫什么斯基的处长，都是我们的朋友，你们看要不要关照一下……

大家都明白了，埃姆斯卖的是什么货……

商品名：情报。制造商：美国联邦政府，美国中央情报局……等等。

这样的货，埃姆斯积攒了不少。很方便的。看看埃姆斯的供职单位吧：美国中央情报局苏联处。他就是这个处的负责人。

奥尔德里奇•埃姆斯

埃姆斯的工作很高端，他的生活却相当凌乱。他被离婚诉讼、离婚补偿金、婚外情、酗酒等等一堆麻烦缠绕……这种日子，让他面临着严重的债务危机。他想过抢银行，但没有动手。他又想到自己手头现成的值钱货色……这么一想，他按捺不住躁动的内心了。

这样的高端奢侈品，不是一般客户能享用的。埃姆斯物色的客户没问题——苏联克格勃。

这个客户他很熟悉。他在中央情报局的工作，就是明里暗里和这个客户打交道。不同的是，工作上打交道决定了，他只能当买家，只能花钱，千方百计把苏联的情报弄过来。而绝对不能干相反的事，绝对不能当卖家挣钱。这是组织划出的红线。

他想做的生意，正是相反的事。他要当卖家，要挣钱。

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。这是拿脑袋换筹码。

埃姆斯懂得江湖上的道理，风险大收益也大。江湖上的另一个道理，后来他也懂了，出来混总是要还的。

他像每一个事后追悔莫及的人一样，决定下水的时候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运气和聪明淹不死。他的故事一开始，也像每一个最后被淹的人一样，相当地顺利。

克格勃收到他拜托“关照”的朋友信息后，立即核查，货真价实，个个都应该“关照”。前后十来个吧，中情局苦心经营的朋友，让苏联关照了死刑。

克格勃总部

埃姆斯的货色品种是比较丰富的，除了个人信息之外，还有中情局、美国政府出品的其他各种信息、机密情报……

克格勃出手大方。9年下来，净利润250万……几十年前的250万美元…相当地值钱。埃姆斯于是豪宅，豪车，酗酒，情人，各种奢侈，各种挥霍。

有人说，埃姆斯的暴露，就是因为露富，收入与消费严重不符，被中情局盯上了。

其实，这都是事后诸葛亮的想当然。和贪官一样，没见过哪个间谍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发现被调查的。

事实是，埃姆斯确实暴露了，被捕了，在他的赚钱生意做了9年之后。

失去一个王牌间谍，克格勃内部议论纷纷。有种说法是，苏联解体后，有人调查克格勃的财务账目，寻找克格勃支持8•19事件的证据。结果，发现了克格勃给埃姆斯支付费用的收据，这个信息又辗转跑进了美国人的耳朵里。

对此，契尔卡申不屑一顾，冷笑道：外行！你以为是商家结账呢，还有收据！

埃姆斯先生，请打个收条：今收到克格勃货款100万美元。再请签个名：奥尔德里奇•埃姆斯。

埃姆斯肯定以为活见了鬼。“最少痕迹”的谍报规则都不懂，居然要留我的证据。这是克格勃吗！莫不是中情局给我下的套吧！算了算了，这钱不挣了，东西还我，咱们拜拜……

没有人能反驳契尔卡申的话。因为他正是当年负责联络埃姆斯的苏联情报官，他当时的职务是：克格勃驻华盛顿站副站长。

当年，埃姆斯一手交货，他一手交钱。

告诉你们吧，我们是这样付款的……

我给克格勃第一总局（对外情报局）局长克留奇科夫发一份绝密电报，建议给“雷蒙•加西亚”支付酬金100万美元。埃姆斯的真名实姓在任何文件中都不会出现。白纸黑字能看见的，只有这个鬼知道是什么人的“加西亚”。

总局局长批示同意后，电报原件存入绝密业务档案。

然后，我们再向财务部门申请资金。只有一句话：根据第一总局局长的批准，需领取100万美元。别说姓名了，代号都不会写，至于领这笔钱做什么，钱流向何方，一个字都不会给财务部门留下。

现金领出后，还有一道工序……消除指纹。每一张钞票上的指纹都要统统去掉……上万张钞票，一张都不能漏。然后打捆，装入绝密外交邮袋，寄到华盛顿。

好了，可以结账了。

钱也不能当面塞到埃姆斯的手里，见面是很危险的事。钱交给专门的联络人员，由他把现金放入秘密的无人交接点。埃姆斯根据事先约定的暗号，自己去拿。鬼都不见一个。

被捕后的埃姆斯

哪还有什么收据！收没收到钱，全凭良心，全靠信用。

信用？间谍还有信用！

没错，正是这个充满欺诈和背叛的行当，最需要信用，信用是全部谍报活动赖以存在运转的基石。没有信用，谍报行业将不复存在。

契尔卡申问：就这样的财务账目，即使外人知道了，能让埃姆斯暴露吗！

那么，埃姆斯到底是怎么暴露的呢？

20多年过去了，直到现在，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楚……这完全可以理解。因为如何发现一个间谍，这是整个反间谍魔术中最为隐秘的那个关键部分……外人只能动用想像去猜测臆想，谁想要看到真相，那是不可能的。